夏绥镇是唐朝边疆御边型藩镇之一,为京西北藩镇之列。其历史溯源可追至安史之乱前的夏州都督府。夏州都督府在唐前期具有行政化与军事化的双重性质,招抚慰藉与军事管制正是此性质的具体体现。两种性质独立且依存,是夏州都督府过渡的历史标签。
都督府制是唐前期重要的政治管理体制,依类可分为推行于内地的正式都督府与地处边疆要地的羁縻都督府。夏州都督府则是地处西北战略之地的羁縻都督府。“夏州都督府隋朔方郡。贞观二年改为夏州都督府,领夏、绥、银三州。”
从史料看出夏州早在隋唐时期就已纳入中原王朝的地方行政体制之列,由郡县向都督府的转变凸显夏州在西北边疆战略地位的提升。
一、贞观至开元时期的夏州都督府
夏州都督府的设立也并非一帆风顺。“梁师都,夏州朔方人也。大业末,据郡反。自称大丞相,北连突厥。师都势蹙,乃往朝颉利,为陈入寇之计。自此频致突厥之寇,边州略无宁岁。颉利政乱,太宗知师都势危援孤,以书谕之,不从。
贞观二年,太宗遣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讨之,又使刘旻、刘兰率劲卒直据朔方东城以逼之。颉利可汗遣兵来援师都,绍逆击破之,进屯城下。师都兵势日蹙,其从父弟洛仁斩师都,诣绍降。师都自起至灭,凡十二岁。以其地为夏州。”
从中可看出隋末动乱时期的夏州凭借地利及依附北方突厥部族的优势,曾成为中原王朝北部的割据隐患。唐王朝在贞观二年平定夏州的举动不仅可屏障关中,还使唐王朝有意以夏州为缓冲同突厥部族对峙周旋。
这也侧面地反映出唐王朝初期尚处于弱势,还不具备同强大部族对抗的实力,因此唐初对周边部族多采取温和性的羁縻政策。一方面为自身的休养生息取得时间与空间的优势,另一方面则是潜移默化地同化与融合周边部族,强化各部族对唐王朝的认同感。
夏州都督府的设立有效维护了唐王朝对西北边地的统治力,打击了突厥部族的嚣张气焰。而且从史料可看出此时唐王朝持续不断地打退突厥部族的进攻,由起初的被动局面转向防守反击,双方的势力可以说是此消彼长。这一点从窦静坐镇北方,抚镇华戎便足以证明唐王朝愈加强大,突厥部族不断衰微。
突厥部族虽处于衰微之际,但突厥部族对于唐王朝北方的威胁可以说是一直存在的,突厥部族本身对于唐王朝也是时叛时降。“永隆元年,突厥又迎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于夏州,将渡河立为可汗,诸部落复响应从之。”
“默啜剽陇右牧马万匹去,俄复盗边,诏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大元帅,率并州长史武攸宜、夏州都督薛讷与元忠击虏,兵未出,默啜去。”从史料看出突厥部族对待唐王朝的态度是摇摆不定的,企图夺回唐王朝北部边疆的控制权。
而夏州都督府成为阻碍突厥部族进兵的最大障碍,唐王朝便以夏州都督府为中心进行重兵防御,协助反击的策略打击突厥部族。在面对其他周边部族的袭扰,夏州都督府同样发挥着御敌卫国的作用。“时薛延陀犯塞,士贵督夏州骑士倍道邀击,大破之。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进攻其城,拔之生擒。”
从以上史料可看出夏州都督府已然成长为西北边疆的军事防御重镇,不仅起到防御北方突厥部族的作用,还对唐朝西北边疆周边部族起到威慑防守的作用。这不仅维护了唐朝西北边疆的安全,还为唐王朝开疆拓土奠定坚实的基础。这足以见得夏州都督府在地理上举足轻重的作用,显然成为守卫唐关中地区的重要屏障。
夏州都督府在成长为北方军事重镇的同时,其行政建置也在不断地完善。大体上以夏、绥、银、宥四州为主体,以多部族杂居的羁縻府州为辅。
夏州治今陕西省靖边县红墩涧镇白城子村。夏州城的营造可追溯至魏晋南北朝的十六国时期。“凤翔元年春,勃勃下书,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水之北,黑水之南,营起京城,以一统天下,君临万国为意,故立此名。其城土白而坚,南有亢敌楼,峻崄非人力可攻,迄今雉堞虽久,崇墉若新。”
从史料可看出夏州城初名统万城,土实城坚,易守难攻,是典型的边疆要塞之城。夏州城的修筑恰恰说明统治者对夏州城军事地理意义的看重,也说明夏州军事位置的重要性。
唐初梁师都被平定后,置都督府于夏州。夏州在贞观时期至乾元时期的名称虽有变化,但始终长期存在并独立性地发展。这恰恰说明夏州存在的重要性是不可忽视的。
从四县的级别来看,以朔方县最为尊崇。因为唐王朝根据地理位置的重要与人口的多少,将各县的级别分成赤、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八个等级,这可推断出朔方县为夏州治所所在。
从三县至夏州治所的距离不难看出,以朔方县为中心,长泽县、宁朔县地处朔方县西南向与东南向,德静县则地处朔方县东北向,德静县距离最近。从古城遗址与秦长城遗迹可看出夏州的城市历史悠远且处于游牧与农耕分界的前沿阵地。
银州治今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佳县一带。“贞观二年平梁师都,于此重置银州。天宝元年为银(州)川郡,乾元元年复为银州。州境:东西二百七十一里。南北三百二十八里。管县四:儒林,真乡,开光,抚宁。儒林县,中。真乡县,中下。西至州一百里。开光县,中下。西南至州二百里。抚宁县,中下。北至州八十里。”
从史料看出银州管辖各县中儒林县等级最高,可推断出儒林县为银州治所所在。从各县的距离来看,以儒林县为中心,真乡县地处儒林县东向,开光县地处儒林县东北方向,抚宁县地处儒林县南向。抚宁县距离州治所最近,开光县距离最远。
从史料记载可以看出夏、绥、银三州户口数呈现出逐步上升的趋势,但三州户口数最多的并非夏州都督府治所即夏州所有,反而是绥州的户口数最多。这与三州的地理位置与州郡定位是密切相关的,从上文与地图可得知夏州地处风沙地区,生存环境恶劣且处于同边疆部族争斗的前沿,故夏州户口数较少。
但从战略位置讲,夏州的地理位置军事性极强,需要大量的兵源承担戍疆的责任,故夏州的户口数与银州相比是较多的。而绥州更靠近唐朝发达的京畿地区,地形开阔较为平坦,适合生存与发展,故绥州户口数最多。值得注意的是四州因处于边地,其户口数不仅仅包括汉户的数量,还存有大量羁縻府州的户数。
关于夏州都督府境内羁縻府州的具体情况,主要分以下这几类。“云中都督府,贞观四年析颉利右部置,侨治朔方境。定襄都督府,贞观四年析颉利部为二,以左部置,侨治宁朔。呼延都督府,贞观二十年置。初隶云中都督,后来属。桑乾都督府,龙朔三年分定襄置,侨治朔方。仆固州都督府。侨治朔方。”当然,在部分羁縻都督府也存在不同部族混居的情况。“云中都督府,党项部落,寄在朔方县界。呼延州都督府,党项部落,寄在朔方县界。”
从史料可分析出云中都督府、呼延州都督府、桑乾都督府、定襄都督府的主体部族为突厥部族。唐廷起初将突厥颉利部分成左右两部,将左右两部交由云中、定襄两都督府管辖并侨治朔方县、宁朔县。此后唐廷再从云中、定襄两都督府分离出呼延州、桑乾两都督府,其他设置均未变动,此举动恰恰证明突厥部族是四都督府中户口数最多的部族。
唐廷采取重建羁縻都督府州的策略,部族上削弱突厥部族人口集中带来的不利影响,分化并瓦解突厥部族各部落的亲密联系。
中央与地方关系上则加强唐廷对西北边地的严密监控,确保对边地部族的威慑力量,从而实现唐中央在西北地区的统治影响力。可以说这一策略的实施是建立在唐前期强大的国力基础之上的,它有效地保证唐王朝前期边疆地区的稳定。
从中还可发现夏州境内羁縻府州的部族并非单一部族居住,而是多部族杂混居住。如云中、呼延州都督府不仅有突厥部族,还存有少量的党项部族。达浑都督府以延陀部族为主,安化州、仆固州都督府以回鹘部族为主,宁朔州都督府为吐谷浑部族为主,目的是达到各部族间相互牵制,相互监督的作用,从而加强唐王朝的控制。
二、夏州都督府与朔方节度使
节度使是唐朝后期最高的行政官职,最初起源于对边地都督的军事授权。“景云二年四月,贺拔廷嗣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唐朝开元时期是节度使发展时期,节度使开始成为唐朝对边州都督府长官授予的军事职称。“下制曰: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检校左卫大将军、和戎大武等诸军州节度大使、同紫微黄门三品薛讷,总戎御边,建议为首。”
“开元七年,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天兵军大使,摄御史大夫,兼修国史,仍赍史本随军修撰。开元十年,又敕说为朔方军节度大使,往巡五城,处置兵马。”天宝十四年前,唐王朝共在边境置十节度使,其中朔方节度使便是其中之一。
从朔方节度使的统管区域与朔方节度使的驻兵数量、马匹数量、驻兵地点可知,朔方节度使管理唐朝西北边疆的军事防区。它主要负责唐西北边地的军事防务,其涵盖区域不仅包括各边州要地如夏、绥、银、宥等州,还包括边州所属的各都督府、各都护府如夏州都督府、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等。
同时,此时的朔方节度使的职权也仅限于边地的军事职权,并未染指各都督府、都护府的行政权力。从这一点不难推断出朔方节度使与夏州都督府之间不仅分工明确,职权划分也较为明晰。但原本属于夏州都督府的军事职权在开元天宝时期被朔方节度使所取代,与开元时期康待宾六胡州起义有所关联。
“夏四月庚寅,兰池州叛胡显首伪称叶护康待宾、安慕容,为多杀大将军何黑奴,伪将军石神奴、康铁头等,据长泉县,攻陷六胡州。兵部尚书王晙发陇右诸军及河东九姓掩讨之。诏王晙率兵讨之,仍令说相知经略。秋七月辛酉,讨诸酋长,斩康待宾。”
唐朝设置的六胡州即鲁州、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六胡州是唐王朝安置突厥降户设立的羁縻府州,康待宾同六胡州突厥叛胡发动的军事叛乱虽以失败而告终,但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唐王朝的羁縻政策。
首先唐朝采取迁人于异地的政策分化原六胡州的突厥部族,实现民族融合。“移河曲六胡州残胡五万余口配之于许、汝、唐、邓、仙豫等州,始空河南朔方地。”
此后唐王朝采取回迁胡户到夏州都督府管辖的宥州地区,避免突厥降户重回故地后造成对唐王朝的仇视心理。“开元二十六年还其余党,遂于此置宥州,以宽宥为名也。”
其次在边地的军事职能上,唐王朝设置朔方节度使来军事管制边州边府的部族部落,其军事职权已然开始凌驾在都督府、都护府之上,成为唐朝西北边地地区最大的军事权力职务。因此都督府的军事权力渐渐衰弱,仅仅保留了对边州的行政权力。
朔方节度使的诞生恰恰说明唐王朝设立的以夏州都督府为首的边地都督府逐渐走向下坡路,已不能实现唐王朝对边地区域的军事掌控,故以此待之。但节度使制度的弊病也是极为明显的。
“大凡镇兵四十九万人,戎马八万余匹。每岁经费:衣赐则千二十万匹段,军食则百九十万石,大凡千二百一十万。”边地节度使兵马不仅数量众多,还多仰仗唐中央赐予的经费,造成唐王朝军事权力外重内轻现象的出现,为安史之乱的后果埋下隐患。
总结
夏州都督府在贞观时期至开元时期始终维护唐西北边疆的统治。初期抵御突厥等部族的入侵,为唐王朝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在稳定突厥、党项、薛延陀、回鹘等部族的生存方面起到了羁縻府州应有的作用。
在朔方节度使设立后,夏州都督府以微弱的行政权力管辖所属的各州郡与羁縻府州,军事职权则完全由朔方节度使取代,甚至成为唐开元天宝时期管理西北边地的权力机构。
安史之乱后的夏州都督府已处于名存实亡的境地,直至夏绥银宥节度观察处置押蕃落使一职的设立标志着夏绥地区进入新的阶段。